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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家族的历史也使她隐隐地有着自卑感,这是她要否定的,可是,这却牢固地存于心灵深处。
在宫门之内,她的人缘很好,没有人怀疑她是用残狠的阴谋取得皇后大位的,可是,外廷的轻蔑与冷视,终于刺伤了她的心——她的亡父,虽因她的关系而追赠司徒、爵周国公,她的诸叔兄弟,也因她的关系而获得体面的官位,可是,人们对武家毫无尊敬之心。
武家与前皇长孙皇后一家是不能并论的——长孙无忌是太尉、辅政大臣,有权力干涉皇帝的设施。
武皇后恨着长孙无忌,因为长孙无忌曾经反对立她为后,也因为长孙无忌掌握着权力。
她希望着:有一天,自己能接收长孙无忌的权力。
于是,她运用长寿宫的财富,在暗中进行着与辅政大臣长孙无忌的斗争。
她通过内侍,从事收买结好朝官。
她好像一个捕鱼人,暗暗地放下罗网……
皇帝,在混茫中将权力交给她,从翠微宫的时代就开始了的文书方面工作,如今继续着,而且有扩展的趋势。
李治,是一个懒散的、好享受的男子,他与父亲,在性格上完全不同。
他的父亲,是中华大国历史上最杰出的人物,也是成功最早的人物,三十岁以前就已经戡平群雄,成为天下的共主了。
然而,天地灵秀之气,好像被李世民一个人占尽了,到李治这一代,就变成了平庸和琐屑。
因为懒散怕事以及智能上的低下,将帝皇的权力,在胡涂中交付给了皇后。
他以为,他所交出的只是能而不是权,武后以皇帝的名义办事,亦即是代皇帝办事,哪有什么危险呢?再者,在他看来,媚后只是“媚”
娘而已,一个女人,一个能使肉体舒畅和精神愉快的女人。
但是,女性的媚惑与柔顺,却似白蚁那样,蛀蚀着皇帝的宝座。
于是,曾经为武氏所竭力维护的,废后王氏所生的太子李忠,因母亲的失势而终于倒霉了——那是在媚娘继为皇后的第二年正月,李治废斥了太子李忠,改以武氏所生的儿子李弘为太子。
这是显庆元年的正月,显庆这个年号,是因为媚娘而改的。
皇帝用这两个来代表一个时间的阶段:“庆”
贺她的荣“显”
的纪年。
正月,长安在严寒中,长寿宫的夹墙登炉烧着炭,屋内,温暖如春。
从窗口望向苑中,白雪皑皑。
在温暖的屋中赏雪,是别有一番风情的,这一番景致,吸引了大唐的皇后——
她离开了奏折,立在窗口向外看雪。
这些年,她孜孜于争取自己的权位,对一切的享受都忽略了。
此刻,凝看着雪,她忽然想到生命的蜕化与季节的关系,一年又过去了,植物的生命,经过冬雪的覆盖护育,春天来时,便以新的姿态出现。
于是,她想到了自己,她想到自己三十二岁了。
“三十二——”
这个数字,倏忽间如三十二支箭射中了她的心房,她一凛!
匆促地转身,走向妆台,将镜套揭开,对着乌铜镜,看三十二岁的自己的容颜。
——虽然长年在忙碌中,虽然长日在殚智竭虑中,可是,她并未忘却修饰自己,出现在乌铜镜中的她是明艳的,绚烂的。
但当细心察看面部皮肤的组织时,她发觉现在与六年之前有所不同了,现在,内分泌使面肤的表层毛细孔粗了,眼堂和腮间的皮肤,稍微有松弛的倾向了。